12/01 2020-12-01
不過我發現,即便我這麼抗拒做醬油所帶來辛苦,但我總是又被我爸的某一種狀態所感動,那時候一直不清楚是什麼原因,直到我在澎湖當兵的那一年,我才理解,那時候當兵放假時,我總會到一家的咖啡廳,叫吹吹風,去那裡看書,當時,我剛好拿到了一本書,是蔣勳的天地有大美,我才明白,原來一直撼動著我的,正是我爸爸認真工作時的一種專注,那種專注就好像可以將時間與空間凝結在那個時刻,所以在我退伍後,我為了讓更多人可以理解我所看到的醬油世界,我開始試著用相機來紀錄爸爸做醬油的神情,以及我們家醬油的製作過程,於是有了醬油美學,我們甚至與台中的青木合作,舉辦了醬油攝影展,而我們的美學,不單單只是畫面美而已,我還會利用文字,讓你感受到我的嗅覺、聽覺、觸覺、味覺,我認為這才是一個完整的美學 。
其實在拍攝的過程裡,我一直覺得,我只是再重新找回自己對生活的知覺,你們知道嗎,發酵好的黑豆要放入紅甕釀造前,會經過水洗,而洗完的黑豆竟然不需要任何裝置來加熱,自己就會產生溫度,而且溫度可以上升到50度以上,對我來說,這是多麼有生命力的過程啊!在冬天你甚至會看到紅甕在冒煙。另外還有一個很酷的事,就是水式釀造的黑豆表面,就像木星的表面一樣,琥珀的色澤分了好多個層次,而且當我們再挖取醬油時,其實醬油是很鹹的,但它的香氣會帶點甜味,所以都會有蜜蜂在我們的身旁繞,我都開玩笑說,我們家的醬油是連蜜蜂都會誤會的好醬油,講了這麼多,你們是不是開始覺得做醬油,好像變得沒有那麼辛苦了。
我爸常說,做一瓶醬油很簡單,但要做一瓶”好”醬油卻不容易,其實要做一瓶好的醬油,就跟寫一首好詩一樣,就因為有音律與格式上的限制,往往蹦發出來的美,才會更加動人,而傳統的黑豆醬油就有三個限制, 第一,是人力的限制,釀造一甕醬油需要大量的人力去照顧,如果有雜菌入侵,醬油可能會產生臭味;第二,是時間的限制,我們家最少要釀製六個月,時間夠,醬油的香氣與口感才會好;第三,是空間的限制,我們釀造用的容器,是有毛細孔的陶甕,容量不大,而且因為每一甕都需要日晒,我們只能存放在一個平面的空間上,聽完這三個限制,就可以知道一瓶好的醬油是多麼的不容易了吧!說到這裡,想跟大家分享一句我爸曾說過的話:「一個政治家,可能會希望在歷史上留下名氣,但我們期許自己是製醬家,為世界留下一點香氣」,我想,這就是我們家,對於醬油最極致的執著。